【周叶】Revelation 卷一 02
02
六月，熙熙攘攘的夏天，校园里四处都是拍照留影的毕业生。周泽楷也披上了红黑相间的学士服，他又高又挺拔，形象非常好，不少相识的同学都约他一起合影，周泽楷也是只要有时间就通通满足。
周泽楷在接近傍晚时回到了实验室，和师门里今年毕业的其他同学约拍同门合影。天气连续闷热了许多天，预报的大雨一直未能来临，周泽楷在室外顶着太阳拍了一天，已经闷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已经累的有点站不住了，但看着师兄弟们兴致勃勃的选景调光，他还是展开微笑配合着。
“小周，”拿着相机的师兄举高手，招了招刚在实验台旁边摆完造型的周泽楷，“你出来咱们在门口再来一张吧！”
周泽楷应了一声，朝门口走过去，空气中的微尘浮动得一如往常，窗外仍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声。
周泽楷眼前的图景就这么晃动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淹没了他。剧痛是从右上臂传来的，犹如过电带来的激流，又有什么东西朝外硬生生地扯。周泽楷本能地弓下身，踉跄两步做出一个自我防护的姿势。还未来得及调整，眼前突然炸开白茫茫一片，脑内传来更加尖锐的割裂感，像有无数根线击穿了神识。
他倒在了实验室的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鼻尖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周泽楷的意识慢慢回到了身体里，他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围着的一圈正是刚才同他一起拍照的同学们。
见周泽楷醒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周你可算醒了，中暑了怎么不告诉我们啊。”是之前招呼自己去门口拍照的师兄担心地看着自己。
中暑？
周泽楷抬手想摸摸自己的头，右上臂又猛然传来一阵钝痛，沉重地抬不动手。他呆了片刻，换作左手摸了摸放在额头上降温的冰袋。
“周师兄对不起，”说话的是一位还穿着学士服的师妹，脸上满是歉意，“你晒了一白天很累了吧，还坚持回来陪我们。”
周泽楷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累，没事。”
“周师兄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前两天做实验也挺辛苦的。”
眼见一圈人都用担忧又歉疚的目光看着自己，周泽楷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了。外面天色渐渐变暗了，乌云已经集聚成团，眼看暌违多时的雨就要降下来。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周泽楷说。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周泽楷刚才突然晕倒可是把一群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给搬到校医院被告知只是中暑后才略略安了心。此时看着他还有些发白的脸，说走就走也并不放心，而窗外已是风雨欲来，他们出来得急都没带伞，保不齐就会在路上被淋个落汤鸡。
“要不谁联系下叶老师……？”有师弟灵机一动，小声对其他人说。
“不用，”周泽楷抬起左手制止了在翻手机的人，“我来。”
周泽楷露出了一个他们所熟悉的腼腆的微笑，见他精神状态确实还可以，众人也稍稍放下了心，于是再三叮嘱了他几句回去好好休息后才陆续离开。
房间归于宁静，周泽楷使劲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又再次张开，盯着头顶的白炽光灯发呆。之前被切割般的痛楚感太强烈，他能感觉到脑仁还在隐隐约约的发涨，身上出过了一身的冷汗。
刚刚眼前似乎不是这样的场景。周泽楷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和醒来时脑海里残留的凌乱画面。他头顶的照明灯似乎要更大，更圆，像在真正的医院，围在旁边的人全身包得更加严实，胸前印着黄黑色相间的标志，像是一个S开头的单词。
自己在意识游离之间，听到的喊声似乎也不是“周师兄”。
周泽楷继续追溯，却也无法再想起更多的内容了。他定了定神，拉回思绪，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并无大碍后同医生打了招呼，独自回去了。
周泽楷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他一边想自己的同学应该没有淋到，一边闪到门卫室的屋檐下避雨。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几分钟雨就肉眼可见的小了下来，周泽楷冲进雨幕里跑回了自己的楼栋。
周泽楷打开家门，听见拖鞋拖拉地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叶修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是才掐掉的烟。
“挨淋了？”叶修一边问一边快步走到周泽楷面前，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发尾，皱起了眉：“赶上最大那阵了？”
周泽楷的脸色依旧苍白，尤其是两瓣嘴唇完全不复往日的红润，几乎血色尽失。
“避了一下。”周泽楷摇头，他淋的那点雨并不妨事，大概还是之前晕倒的劲儿没过去。
“嗯，”叶修拍了拍他带着点水汽的脸，“先去换件干衣服。”
叶修平时穿衬衫都会敞开两颗扣子，而此刻他身上这件系得严丝合缝。他们离得极近，周泽楷垂眼的时候却意外透过白衬衫，看到叶修锁骨窝里一块明显不同于周围皮肤颜色的淤痕。
周泽楷心里疑惑，他很确定昨天还不存在。他伸手想抚上去，但右臂一动，上臂又传来阵痛，他轻抽了一口气，完全没逃过叶修的眼睛。
“哪儿不舒服？”多年的默契立刻就让叶修意识到可能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没事……”
“和我还逞强啊小周，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叶修故意用力捏了捏周泽楷的脸。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了傍晚在实验室莫名晕倒的事，现在虽然头不大痛了，胳膊上酸疼的后劲却还在。周泽楷在病房自己解开衣服查看过了，他的手臂上只有一块发红的印记，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磕碰造成的，但是周泽楷很确定在当时的环境下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撞到自己。
就连中暑这个说法，周泽楷都不是很信服。那种割裂般的痛感带来的恐惧，完全不同于中暑的昏昏沉沉，周泽楷当时甚至产生了自己要报废掉的奇怪的错觉。
叶修听他讲完，未作评论，只说：“让我看看。”
周泽楷解开上衣露出手臂上的红印，叶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这块比指节还要小的突兀颜色，忽然一使力按下去，那种迫切的生命遭到威胁的危机感再次席卷了周泽楷的全身，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挤压变型，一阵嘈杂混乱的光影倏忽侵占了他的五感。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躺倒在沙发上，双臂抱紧自己，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头顶的逆光下是叶修紧锁的眉头。他的手臂撑在自己头侧，表情凝重，似乎在思索什么。
见周泽楷睁开了眼睛，叶修的神情立刻放松了，将周泽楷拉了起来。周泽楷的手指攀上了自己的，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没事。”叶修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我猜应该是不留神被什么戳了一下吧。”
周泽楷坚决的摇头，他确实没有。
“也没关系。没破没流血，应该过几天就没了。”
周泽楷继续盯着叶修的侧脸，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探出手轻轻用拇指隔着衬衣在叶修皮肤下那块不同寻常的深色上打了一转。
叶修的神色凛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摊开手笑得无奈：“沉迷实验不能自拔，弄滴管架的时候被杵了一下。”
“没事。”周泽楷垂下眼，喃喃低语。
叶修仍旧挂着他一贯懒懒散散的笑容：“嗯，没事。”
“我有点数据明天急着用，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洗漱完的病号已经钻到了被子里，叶修坐在床边将他亲了一亲，才抱着笔记本朝书房走去。平时叶修也没少用笔记本在床上工作，周泽楷有时候会搂着前辈的腰，有时候会拉过叶修漂亮的手指摸摸挠挠。
不过现在一沾床，周泽楷感觉到身体迅速的疲惫下去。他闭上眼睛，眼前不断浮现出刚刚闪过的画面，虽然支离破碎，但他还是看清了下午没辨认出来的那个单词是，SAMSARA。
周泽楷搜索一番，查到这个词翻译过来的含义是，轮回。
SAMSARA是什么？轮回是什么？周泽楷在心底细细琢磨，默念到“轮回”的时候，心里毫无来由地翻起一种遥远又怀念的感觉，然而再进一步追寻，却仍只有一片空茫。
周泽楷在这样的思索中不知不觉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熄灭了床头灯，嘴唇上传来熟悉的温软触感。周泽楷无意识地跟随着回吻，姿态无比契合，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僵了一下，似乎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没事的，小周。”传来的声音虚虚渺渺，周泽楷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两侧是残墟林立。
他向前一路狂奔，矫健的身躯在断墙残瓦间闪回，风衣猎猎，所到之处弹无虚发，四周不断传来凄厉扭曲的哀嚎声，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鲜血与硝烟的痕迹。
炽红色和冰蓝色的子弹交替从他的两把枪口中射出，将整个黑夜映亮，刻着“SAMSARA”的臂章闪耀出银灰色的冷光。
近了，近了，就快到了！
道路的尽头显现出了一片火海。他心下一沉，暗想莫不是来迟一步。就见冲天的火光前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披风扬起，手中战矛燃着烈焰火光，直指苍天。
“轮回的人到啦？不好意思，我已经解决完了。”
对面的人转过身，脸孔被隐藏在阴影之下，但能清楚的感觉到是在笑。
“哟，初次见面，我是叶秋。”
他整个人熠熠发光。
周泽楷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腰两侧口袋，而那里空空如也。叶修正靠在他的肩膀旁沉睡着，似乎毫无所觉。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