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Revelation 卷二 02
卷二 01
02
“周队，非常抱歉让你在未痊愈时就立即出席，但事态紧急，请你和轮回的各位谅解。”提问的是微草基地队长王杰希，他心里想着启程之前收到的来自喻文州的密电，告知他蓝雨负责的水域监测中里出现了异常的峰值，微草当时正传来植被数值波动的警报。来到轮回和各个基地负责人简单交流过之后，发现所有基地负责的环境监测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正常值偏离，如此大范围的异常状况已经两年未发生过，事态刻不容缓。
在得到了周泽楷的点头致意后，他继续说：“轮回日志记录的数据显示，过去两年你的体征处于深度休克状态，但大脑皮层持续检测到活跃态的神经电流。请问你是否对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有印象？”
“有。”
“是什么？”
“停摆空间。”
现场响起了窃窃私语。雷霆基地的肖时钦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果然……”
正是他和张新杰、喻文州在对绝密数据反复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无论多么荒谬但那就是真相。*
停摆空间是在进行账号卡操作者的转移时，移出者和接收者为了维持精神层面的稳定、使账号卡顺利转移而在大脑里形成的自我修复空间。在这一过程中，个体大脑的潜意识通常会自主构建出适合本人的平和、愉快的虚幻空间，让参与者仿佛经历过一场安宁的美梦。在正常的转移过程中一般会辅以有药物手段促进疗愈，最长也只需几天便能完成。
先前在对沉睡不醒的周泽楷进行脑部扫描时，其神经电流的规律与在进行账号卡转移的状态极其相似，但周泽楷的“一枪穿云”一切正常，这一发现实在是无法解释。
“你自己的？”
“叶秋的。”周泽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强行压下自己翻腾的情绪，让自己保持冷静集中心神。
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停摆空间是个体极其私密的精神领域，联盟做过无数起转移，但都是双方在各自的停摆空间中休憩，至今也没有过两人停摆空间有过互通的先例，着实闻所未闻。
但更多的人惊讶于叶秋这个名字的出现。叶秋失踪整整两年了，除了兴欣的人还在苦苦搜索，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叶秋和他手持却邪长矛、无往而不胜的一叶之秋，已经死去了。
“他现在人在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现场的七嘴八舌，正是霸图基地的队长韩文清。
“他死了。”周泽楷异常平静地说。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如坠冰窟的寒冷从他的脚底冲上头顶，心里却又涌出一种奇妙的解脱感。
“你说的是叶秋，还是叶修？”敏锐察觉到这其间存在的漏洞，黄少天立刻发问。
现场大部分人都没听懂这个问题，但几位队长和副队长皆心如明镜。事情要追溯到同最后一役之后，一个同叶秋长相九成九相似的人找上了联盟，他手中的身份证明清楚地写着“叶秋”。就在众人都以为是叶秋平安归来时，来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哥在哪？”
这位到访者是真正的叶秋，而那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斗神则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叶修”才是他的真名。当年叶修以叶秋的身份得到了“一叶之秋”的账号卡，使用这一身份加入嘉世，立下累累勋功，名号响彻大地。他的家人可以默许他使用假名，但却在叶修失踪以后、听到街头巷尾流传的“斗神陨落”的传言后无法相信，主动找了过来。
空欢喜一场。叶修一向可以扭转战局、创造奇迹，斗神的传奇尚且还在平民嘴里口口相传。所有人都期盼着他能够再次王者归来。
人的生命是脆弱的，所谓奇迹，也就真的只是美好的愿景而已。
周泽楷不晓得这些往事，他给出了真实的答案：“停摆空间里，化名叶秋。他的真名是叶修。”
周泽楷讲述了停摆空间发生过的一切。他是平凡的大学生叶修是普通的老师，他们在青葱和煦的校园里为要上的课要写的论文忙碌，生活平淡却充实，忙碌却快乐。原来他觉得异样的“一叶知秋”是错了一个字，原来是轮回的强行唤醒破开了精神领域的一道缝隙让他看到属于真正周泽楷的记忆，还有叶修那衰弱的睡眠都是因为他的精神在进行自我疗愈……周泽楷一一道来，唯独隐去了他们曾经相爱的事实。
听罢，肖时钦推断：“虽然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例，但我猜测这应当是一种精神上进行自我保护的寄生行为，选择另一片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土壤进行修复。但我不是专业的医学官，这方面恐怕……”他说着看向了韩文清和王杰希。
“士谦应该会有更准确的判断。”微草不能没有主力留守，王杰希当即做出决断，“我现在回微草，让方士谦来接替。”
韩文清也说：“新杰很快就到，让他们一起。”
王杰希朝他遥遥点头应允，又把目光转向周泽楷：“周队，请问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在无尽之渊上发生了什么？”
“刘皓暗算叶修，拔除账号卡。”周泽楷眸光一闪。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在自己得到嘉世信号，急急赶到和前辈的会合地点时，却正好看到暗无天日手中的剑刺进一叶之秋的后颈，剑尖挑出闪着幽光的芯片。血滴飞溅，叶修直直坠入身前的断崖。
自己的动作先于思考，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几位队长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冯宪君眉头紧锁，开口说：“以暴力手段强行取出账号卡，切断操作者和角色间的关联，手法极其残忍。苏沐秋之后竟然会再次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痛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沐橙肩膀颤抖了一下，站起身凛然出言：“嘉世目前还有刘皓、陶轩、陈夜辉、崔立下落不明，今天各基地都监测到了异常波动，我认为和嘉世脱不了干系。”她转向联盟主席：“兴欣希望留下参与后续安排。”
肖时钦也说：“喻队和张副很快就到轮回，我也希望留下和他们交换一下情报，讨论接下来怎么做。”
此外按王杰希的意思，治疗之神也会抵达轮回。冯宪君环视了到场的各位精锐一圈，作了指示：“小苏、小肖暂时留在轮回，其他人回到基地继续观测负责区域，联盟会尽快作出部署。”然后又转向还站在厅中央的周泽楷，“小周回去休息，轮回其他人待命。”
一直被主席厚爱有加的周泽楷微微颔首，江波涛立刻迎了上去，将他带离了会场。
“小周，你还好吗？”江波涛看着周泽楷毫无血色的侧脸，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周泽楷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之前苏沐橙问过我你的房间号，兴欣的人恐怕会单独来找你，你如果不想见他们的话——”“好。”之前周泽楷被告知兴欣的来头时就想去见他们了，但给他做完复检的方明华坚持要他继续再服药静养一阵子，不得不放了那三人鸽子。等他们来问也好。
转眼间已经走到了周泽楷的房间门口，江波涛在他离开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周，你没事，对吗？”
“嗯。”周泽楷朝同僚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表情柔和。这还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江波涛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想起周泽楷在醒来时失声喊出的名字。在今天之前，没有几个人知道叶秋的真名是叶修，可是睡了两年的周泽楷却知道。方才在讲停摆空间中的情况时，别人不晓得，可多年的默契却能让江波涛发觉到周泽楷刻意藏了些内容没有说出来。江波涛将周泽楷醒来时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的真切的伤心，令江波涛都觉得于心不忍。他心里隐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窍，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泽楷坐在床头，慢慢蜷成一团。
叶修死了。
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地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喜欢叶修，或者叶秋，叫哪个都无所谓，他喜欢的就是那个人，可能从第一次叶秋抢了轮回的人头，站在冲天火焰前回过头来朝他们嘻嘻一笑时就动心了，在这个荒凉又残破的世界里认真地喜欢了很多年。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周泽楷与叶修的来往不多，偶尔见到，叶修也会朝他毫不见外地打招呼，与对待其他年轻的后辈并没有什么分别。
也或许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曾经在轮回因为错误情报困在啮齿兽穴时，周泽楷决意险中求胜，孤身一人继续深入，最终破坏了控制核心，还把所有队员一人不落地带了出来。自那之后，也有个“联盟第一人”的荣誉挂在了他的身上，一如当年的叶秋。
叶修是他埋藏于心的不见天日的暗恋。周泽楷以为直到新世界的建成，或者自己死去，他都没有任何可能，没有任何机会。
周泽楷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右上臂，在停摆空间里引发疼痛的正是轮回强制将他唤醒所施加的精神刺激，那块皮肤下嵌着属于“一枪穿云”的芯片。他的手指上移碰了碰嘴唇，柔软冰凉，眼前浮现出叶修在停摆空间坍塌前必定诀别的微笑。
他想叶修好像也是喜欢着自己的，一点火焰从心头燃起，却又转瞬湮没于虚无之中。
叶修在将他推离时嘴唇一开一合，没说完的话周泽楷在那个世界里听过无数次，现在想起来全都令他心如刀绞。周泽楷走着神，木然地想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叶修已经不在了，他再不会像在堪萨斯的绝境中逃出生天，从血与火之中和周泽楷并肩走出来。
周泽楷闭了闭眼睛，眼眶干涩疲惫，大概从休眠舱中呛了一口水醒来时，眼睛是因为久未见光才被刺激地涌出眼泪。
现在远不是他能放纵自己的时候，他是轮回的队长，出了这个房间，他还是无解的枪王，前面仍有严峻的任务等待他去完成。
周泽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此时，规律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名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