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Revelation 卷二 05
05
第二次在纯白色的天地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泽楷就明白这不是偶然的梦境了。他偏过头，看到君莫笑坐在一把通体白色的椅子上，不仔细看还以为人是悬浮在空中。他支颐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笑容和雾气一样缥缈。
他静静回望过去，君莫笑的嘴角上翘着，脸部的肌肉很放松，但是笑意丝毫未蔓延到他的眼底，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无机质的淡漠。
“你是真实的。”周泽楷的声音不大，却包含了十足的肯定意味。
君莫笑顺着他的话从容的点了点头。
“停摆空间已经消失了，”周泽楷下意识想摸一下腰上的枪套，落了空才回忆过来这是非正常空间。他不露痕迹地转为抱臂的姿势，“你做了什么？”
停摆空间已经崩散了，精神寄居的依附关系已经结束了。这个世界里真实的叶修极大可能是被嘉世的人捉了起来，就算不是，他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虚无的纯白房间之中。这个人，不是叶修。
君莫笑起身，走到周泽楷身前，这次周泽楷没有避开。君莫笑倾身低头，周泽楷可以看到他头顶的一小涡发旋，和叶修一模一样。那把漂亮锋利的伞被他随手撑在地上，君莫笑的手掌贴上来的时候，周泽楷猛然回忆起胸口被刺入时尖锐的刺痛和张裂感。
“你……”周泽楷的瞳孔微微收缩。
君莫笑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恰到好处的礼貌距离。他轻轻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精神寄生的连接确实已经断开了，但千机伞释放的能量还停留在你的体内，”他手边的千机伞上有银光缠绕，“所以我才能与你见面。”
周泽楷怔怔消化了这个消息几秒。他们的武器经由特殊的材料和技术方法制作而成，效用千奇百态，像是他的荒火和碎霜枪属于纯粹的进攻型武器，分别可以发射火和冰的能量，几乎可以对抗所有类型的敌人；而微草王杰希的灭绝星尘除了是武器之外同样是飞行工具，搭配魔术师本人诡谲多变的打法，常有奇袭之效；而像蓝雨喻文州的灭神的诅咒则还具有心灵控制效能，吟唱时可以使敌人陷入意识混乱、不受控制的状态。
而这把造型奇异的伞，搭配传说中将联盟全职业融为一体的角色，有怎样出人意表的能力都不为过。
“这只是暂时的，随时都可能结束。”君莫笑轻声说，他伸出手虚虚盖在周泽楷的眼前：“就像你闭上眼睛，我就不存在于你的世界里。”
周泽楷抓住了对方未撤走的手腕，他喃喃低语，如在梦中：“所以你……是叶修吗……”
君莫笑把手抽离，看着周泽楷重新睁开眼睛：“我就是叶修，但也不是叶修。准确的说我有叶修的记忆，但没有他的感情。”
他说的时候刻意咬重了感情两个字，认真地观察着面前的青年，看到他冷静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隙，掠过一丝细微的痛苦。
这些天接收的信息量太过巨大，周泽楷已经无心去刨根问底了。君莫笑站在面前，微笑里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他的脸很像叶修，整个人又极其不像。
“叶修的账号卡芯片？”周泽楷想到了另一个词，足以形容这位不似于人的状态。“AI？”
“如果这样说比较容易理解的话。我的存在建立于你的意识之中。”
周泽楷指了指自己：“只能见到我？”
君莫笑的笑意里突然蒙上了一点神秘的色彩：“只有在你的思维罅隙里，才存在着这样的可能。”
周泽楷思索片刻，觉察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断开连接？”他想起第一次在纯白房间里君莫笑突然失态，空间消失的事。
“你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纯白房间就不存在了。”君莫笑说，“或者是，叶修醒来……”
“他在哪里？”周泽楷提高了一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我不知道。”
周泽楷蹙眉瞪着他，君莫笑脸上模糊的笑意散去了一点，他眼神放空，像在回想什么，然后又平视回周泽楷：“我不知道。”
“你和他，分离？”
“他在深度沉睡中，我活跃在他的精神外层。当他醒来的时候，”君莫笑再次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这里就融为一体。”
“他很了不起，即使在受到控制，强制大脑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下，依旧能凭借精神力数次醒来打断那些人的计划。”
周泽楷慢慢睁开眼睛，辨认出熟悉的墙壁和天花板后，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冷静清明起来，调出了基地队长通讯的专用频道。
“周队，”通讯连线对面的喻文州影像有点晃动，“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嘉世总部的精确位置？”
在先前的讨论中，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座独立于大陆的孤岛，但陆地表层和深层在霸图监管之下，Eden岛并没有呈现出明确特异于其他地区的现象。联盟无法确认作战的具体位置，仍需要继续勘探，以防贸进徒劳一场。
“能定位到。追踪我的脑电波方位。”
各大基地队长的通讯屏幕围成一圈，继续行动旷日持久，现在有了明确的线索，没人想再等。
最中间的联盟主席沉吟片刻，大手一挥：“按小周的意思做。”
试图通过收集周泽楷的脑电波信息，进而追踪叶修方位的的过程并不顺利。人在睡眠时大脑会产生许多无意义的波动，将这些筛散之后，能够用于定位追踪的内容少的可怜。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周泽楷每次入睡都会带上专门的装置，刺激活跃能量，希望尽可能多的延长和君莫笑的相处时间。
按照君莫笑的说法，叶修在停摆空间沉睡的几年间一直被嘉世所控制着，联盟无法唤醒周泽楷，嘉世也没有能耐唤醒叶修。在叶修脱离停摆空间之后，嘉世一直在对他进行精神领域的扫描，似乎是想提取什么东西，叶修本人的精神就被强制地软禁着，整个人在昏醒之间交替。
但嘉世应当从未得逞过。叶修的反精神入侵本领登峰造极，而且有愈来愈多次自主醒来的态势。周泽楷心里又是崇敬又是担心，崇敬的是叶修在这样的极端境遇下，仍在昏醒之间找到规律，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逐渐反客为主，一点点挽回颓势转占于上风；担心的是再这样下去嘉世怕是会使出什么偏激手段，得快点找到前辈才行！
“又见面了。”又一次陷入睡眠后，周泽楷再次回到了纯白房间里。“周队，你怎么一直睡觉，不用干活的啊，你们基地有一大家子等你养呢。”
和君莫笑相处的越久，周泽楷越能感觉到他身上人的气息更加重了，说话方式也越发像叶修本人。与之相对的，他能和君莫笑交谈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不时戛然而止脱出空间，甚至有几次在周泽楷睁开眼睛刚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纯白色的房间立即就消失无踪了。
是因为叶修醒来次数越来越多、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吗，周泽楷想。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焦。
“来见你。”周泽楷说。
“什么来见我……带着任务来的吧，你们还没找到吗。”君莫笑叹了口气。
“快了。”
君莫笑也不知道叶修在哪里，因为醒来的时间总是太短暂。周泽楷想起自己在轮回睁开眼睛时所处的那个密闭的幽塞的休眠舱，想到叶修两年多就也被封闭在那样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周围的人都像看待实验品一样盯着他，他的心脏都被攫紧了，几近窒息。
君莫笑也习惯了周泽楷惜字如金的作风，他盘腿坐在地上，支着头不说话了。叶修逐渐取回自己精神的主导权，这个房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他已经无法随心所欲在周泽楷的视线里变出一把椅子了。
君莫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他突然一个猛子向前栽倒，以为是又要回到那具被束缚的肉体当中去。
但是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是一张俊俏的脸正低头看着自己，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君莫笑一时有些恍神，极其遥远但温暖的感觉从记忆的彼端回溯而来。
他喃喃道：“穿云？”
俊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君莫笑彻底回过神来。他一骨碌从周泽楷的怀里爬了起来，淡定地笑了笑：“小周啊。”
周泽楷很久没有听君莫笑这么叫过他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辩驳不让君莫笑这样叫，君莫笑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但此时周泽楷也没有再纠正他，一时相对无言。
“时间差不多了。他快要彻底摆脱精神控制了，你们的信息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吧。”
周泽楷点头，他没有告诉君莫笑的是，在这次入睡前江波涛告诉自己再有一次会面，就可以画出通往叶修所在地的地图了。
“我会找到他。”
说的不是我们啊……君莫笑想。虽然青年腼腆羞涩，和那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但是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坚定光彩，君莫笑也能回想起在自己沉睡于停摆空间、如初生婴儿虚弱时，那个强势霸道，却又极其温柔的怀抱。
想到这里，君莫笑忍不住勾了嘴角：“我以为，你会想要更多的和叶修的独处时间。”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周泽楷摇摇头：“你们不一样。”
君莫笑的笑意更深了。他说：“希望你能一直记住叶修是什么样。你会用得到的。”
-TBC-